翻译对母语的要求(《翻译与母语》)
傅雷为何在翻译中选择武装到牙齿?
林纾翻译的《茶花女的遗产》有多个版本。
好的翻译是否以保持母语的纯洁性为最高标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傅雷在翻译中选择武装到牙齿,而不是在中文中全副武装?
文学翻译的质量真的如人们想象的那样每况愈下吗?
近日,在上海翻译协会和上海文学评论家协会联合举办的文学翻译现状与未来研讨会上,这两个问题引起了与会人员的热烈甚至激烈的讨论。 《文艺百家》以此为题,特邀两位译者撰写文章,在此发表,希望引起进一步关注。我们相信,关于翻译的争论还远未结束。我们也都希望翻译能够有一个更好的未来,因为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翻译所贡献的是人类文化和人类精神的多样性。世界的通讯纽带。
————编者注
即使是深受传统文化熏陶的傅雷,在翻译中也选择了武装到牙齿,而不是中文中现成的全副武装。他或许还认为,译者试图寻找的并不是汉语现有的鲜明特征。
保持母语的纯洁性应该是译者的最终任务吗?
具体到汉语,在翻译过程中,是否应该摒弃中国读者难以适应的外国口音,而尽量在词汇、句法上凸显汉语灵活、动态的特点,从而达到对表现力的最高要求?
按理说,这应该不再是翻译界讨论的话题,但它仍然是当今翻译界经常面临的问题。这种质疑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力————不仅因为一些质疑者来自学术界,还因为它已经超出了普通读者希望译文流畅流畅的简单要求,并且像本雅明一样,直接提升到翻译的任务。等级。可以推断,凡是违反这一格言的译者都背叛了译者的使命。
批评译者的方式历来有两种:一种是他们有误解,说明他们对源语言有问题;另一种是他们对源语言有误解。另一个是译文读起来困难,难以理解,非常令人困惑,说明译者在目标语方面的语言能力是有欠缺的。这两项中,由于真正精通起始语言和目标语言并能进行比较的人并不多,所以对译者最常见、最致命的指责就是中文(目标语言)的表达有问题。语言)。上升到学术层面,就是糟糕的译者——从今天的角度来看,他们占大多数——正在破坏目标语言。正是在这些译者的操作下,汉语的纯洁性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影响。威胁。
翻译的价值瞬间被解构:虽然借助翻译,我们读到了本以为应该写得很好的外国故事,但经过译者之手却变得有些不太好,中文受到了损害。这样的滥用,最好不要读!而如果说有价值的译本还存在的话,也只存在于令我们怀念的史前时代,比如傅雷、朱生豪、梁实秋、冯一代等。因为只有那个时代的译者才有好的中文。今天的翻译家要想继续承担起自己的文学文化交流的使命,一个前提就是必须像老一辈翻译家一样,掌握符合时代语言审美的汉语。
我是傅雷这一代资深翻译家的忠实拥护者。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傅雷的国文素养和对传统文化的精通。作为一名翻译,在某些时候,他选择武装到牙齿,而不是中文现成的铠甲。究其原因,他大概也认为,译者试图寻找的并不是汉语已有的鲜明特征。
说起来,说到捍卫某种语言,400多年前,法国著名七星诗社的杜贝勒就写过一篇著名的文章,题为《捍卫和推广法语》,他也反对盲目翻译。希腊和拉丁作品,并作为文学和文化的唯一风格。然而,他的主张的出发点与现在所谓的保持语言纯洁性的主张恰恰相反:四百多年前,法语还处于起步阶段。在拉丁语占主导地位的意识形态领域,它迫不及待地使用自己的语言。可以为自己的文化划出更清晰的界限,而不是被困在希腊和拉丁文化的牢笼里。杜贝勒和他的同时代人对法语的贡献是不言而喻的,但随着时代的变迁,过度扩张法语的力量也并非完全没有坏处。因此,十七世纪的法国迎来了翻译时代,被称为“不忠之美”。它倾向于适应翻译,强调翻译外国作品不能破坏伟大的法语,必须迎合本民族固有的语言审美。这个翻译时代一直为后人所诟病,译者梅纳里对代表潮流的译者的嘲讽——就像他美丽但不忠的情人——从此广为流传。在当今时代,法国人虽然仍然认为自己的语言具有理性、清晰的鲜明特征,但他们恐怕不敢要求自己的翻译者必须继续是不忠的美女。法国人也担心法语语言和文化的未来,但这种担心不是翻译,而是与翻译追求完全相反的全球化和单一化趋势,这与反对希腊语和法语是一脉相承的。 400多年前的拉丁文化。相同的。
在这个层面上,译者的任务实际上是一个终极问题:它关乎翻译的定义和译者的身份。确立身份是确立存在的一件大事。所以早在近一个世纪前,德国哲学家本雅明就写了一篇当时读起来非常费解的文章:《译者的任务》。第一段实际上说没有一首诗是为读者而写的。然而,没有一幅画是为观赏者而画的,也没有一首交响曲是为听者而作的。换句话说,译者的任务,在孤傲的本雅明看来,根本不是为了不懂原文的读者而做的!更不用说保持目标语言的鲜明特征了!
当然,本雅明的主张并不适用于翻译实践的具体讨论,尽管本雅明本人就是波德莱尔的译者和译者。他寻找的是隐藏在显而易见的翻译行为背后的隐喻。一些认为翻译的目的是保持母语纯洁性的学者引用本雅明为知己,因为文章中有一句话,即使是最伟大的翻译也注定成为自己语言发展的一个组成部分。但事实上,当本雅明把他称为晦涩难懂的文章推进到最后之后,我得出的结论是,译者的任务是纯语言,但所谓的纯语言并不指任何具体的语言,比如如汉语、英语、德语、法语等。纯粹的语言是形而上的,具有一定的宗教和神学意义,是上帝的超验语言。听起来有点玄乎,但做过翻译的人还是能隐约捕捉到本雅明的意思:两种语言还在译者的脑海里,在相遇的过程中,还没有落实到一起。特定语言。在做套路的时候,我们常常有一种错觉,有那么一瞬间,我们已经接近了语言的真相——这个真相就是语言的能指和所指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永远不会再遇到人为的分离。描述不能用特定的语言来体现。这就是经典文本需要翻译的根本原因:它为我们提供了接近语言真相的无数可能性。然而遗憾的是,即使对于一流的译者来说,一旦翻译完成,虽然语言的真相仍能散落成碎片,但译者却悖论性地结束了自己对真理的追求。唯一的希望就是在未来寻找其他的经历,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这就是译者的悲惨命运。尽管一部好的译本最终可以成为目的语文学的一部分,滋养无数读者,但它作为经典文本的存在不应该是译者的任务——至少在本雅明看来。译者不是为了取悦读者,翻译也不是为了取悦民族从未怀疑过的语言美学。如果译者应该自觉地认识到自己在做语言工作,那么站在两种语言之间的译者就不仅仅是为某一特定语言服务,而是为所有语言的内在需求服务。的开放性。正因为没有一种语言能够独立于自己的传统,所以只能以复数形式存在的翻译是必不可少的。一切不断发展、不断融入不同因素、从而不断改写自己历史的语言相互碰撞、相互揭示、照亮彼此尚被遮蔽的可能性,共同完成语言接近的终极任务。它的真实性。
其实,讲了这么多这个问题,似乎也是一种翻译。用简洁的汉语来说,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如果翻译是为了保持本民族语言的鲜明特色,那还做什么呢?在一群渴望再次登上巴别塔的翻译面前,这确实是一个小陷阱。